我坐在屋中,目光落在窗外密密的雨帘上,听着雨声砸地,像是打在心头,愈发焦躁。
天色沉沉,雨毫无要停的迹象,而我却哪儿也去不得。
眼疾只差临门一脚,若此时一着凉、出点岔子,岂不是前功尽弃。
我强自压下心头的燥意,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膝上紧握又松开。
想叫人去打听,却又拉不下脸。
——明明是我先决定不再过问的。
可……他不顾安危,为我踏遍山岭,只为采得那两株花。若我一句都不过问,未免太过冷情。
这样想着,我便想要叫人去寻。
可这时才突然发现,我并不知道他在哪个客栈。
念及此处,我起身,踱步于屋内来回打转。
最后还是雨微斟酌着,低声说道:“既是让神医看病,那怎么也要留个几日。我看这雨再下两天,也就放晴了。”
她装作不在意地忙着手里的活,接着说,“到那时,爷能出门去,眼疾也治好了。再亲自过去探望,也不晚。”
说完,她似无意地将一样东西轻轻搁在床边,然后推门出去,将房门带上。
我原地站了会儿,走过去。
凑近一看,眼皮微跳,只觉脸上泛起一丝灼热。
那正是我装玉佩的漆盒,不知雨微何时发现,竟故意将它拿出,摆在此处。
不由得,我想起码头之时,李昀说的那些话。
我将盒盖揭开,玉佩静静躺在绒布里。
取出,握在掌心。
温润如初,指腹一点点摩挲着那打磨过的痕迹,心也在这一刻慢慢静了下来。
也是,他……既亲自来了,总不会在我眼疾未愈之前便离开。
至于那之后……
我不敢深想。
只是将玉佩重新收入盒中,轻轻阖上,放在枕畔。像是为自己留下了一点念想,也像是给未来保留了一点退路。
药材备齐之后,我便换了药,每日按时泡药浴。
药汤热气蒸腾,混着山林草药的苦涩味,整间屋子都氤氲着一股沉稳的药香。
兆神医说,七日后,我应该就能勉强感知些微光影,同时会伴随很严重的头痛。
但痛是暂时的,日久自会减轻。
至于眼睛能好到什么程度,因人而异,最好的情况也不可能恢复如初。
但无论怎样,已经比永远的失明要好太多了。
一日一日过去,七日将满,我心中愈发焦躁不安。
不知为何,总觉得这区区七日,比往年最难熬的伏天还要漫长。
每当夜深静寂,我便会取出那枚玉佩,握在掌中,任它一点点温热肌肤,也温热心头那份始终不肯平息的期待。
可这期待,也随着每一日过去,渐渐沉重起来。
七天眼瞅着过去,除了右侧太阳穴刺痛欲裂,眼前仍是漆黑一片。
我几乎以为,或许不过是又一次空欢喜罢了。
直到第八日清晨。
我从昏沉的头痛中醒来,才一睁眼,便猛地察觉右眼角落似有微光浮动。
我怔住,连忙抬手遮住左眼,再一次确认。
是真的。
一道模糊却真实的光亮,如隔雾般浮现在眼前。
心中一热,开口道:“真的……能看见了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一道嗓音在旁响起。
我一转头,发现兆神医不知何时坐在床前的矮凳上,手中还捏着脉枕,似是一直在等我醒来。
我忍不住笑了,情绪久久难平。
待过了好一会儿,我才又开口道:“兆神医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”
我想问他关于李昀的事。
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,若真能见到李昀,我到底会说些什么。
但如今我终能重见光明,这份恩情……总该亲口谢他一声。
兆神医没回答,先是不慌不忙地俯身替我诊脉。
他指尖搭在我脉上,良久,才淡淡开口:“嗯,照这进度,再过些时日,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。”
我笑了起来,声音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轻快,这场漫长沉寂的黑夜,终于迎来了破晓。
虽然兆神医之前就说得笃定,可我一向心存悲观,总不敢真信。
他抬眼看向我,面色如常:“你要问我什么?”
我顿了下,然后说:“李昀……他的病,可治好了?他现在在哪,我……”
“你想见他。”
兆神医接过我未尽的话,眨了眨眼睛,“他走了。昨日就走了。”
我倏地愣住,脊背僵直。
“走了?”我喃喃重复,声音里带着未察觉的颤意。
“他那病,治不了了。”兆神医的语气依旧冷静,“可惜,他执意要回京。若能再留几日,兴许还有一线希望。”
“……他到底什么病?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