猎到了……”
他说得激动,脸色涨得通红。舒仪大致了解到狩猎的情况,心中也不由高兴。
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兴起,看到宁远侯默许,更是笑嚷起来。正是众人笑闹不可开交时,蔺涛和舒轩已闻声而来。
蔺涛对着宁远侯行礼,朗声道:“我原以为侯爷是老王爷幼子,行事多有偏颇,如今才知侯爷胸怀大志之人,心怀宽广,招贤纳才,手下竟有如许多能人。而侯爷祭明堂祠,当街哭妻,足见侯爷孝心可嘉且情深义重,老将跟随老王爷这么多年,看到王爷后继有人,老怀宽慰,侯爷将是昆州之主,请受老将一拜。”
话音未毕,他已重重跪拜在地。尉戈哪敢受此大礼,忙伸手扶住,说道:“我不过做了该做的事,老将军何必行此大礼。”
蔺涛坚持行完拜礼,目光柔和地看着尉戈,觉得他真得了昆州王杜震几分风范,不住点头,心中顿生感慨,轻叹道:“老王爷殁了,末将也已经老了,跟随老王爷征战大小沙场无数,竟转眼成为昨天。”
尉戈见他眉须带霜色,已显出老态,心下亦有些感伤,劝道:“幸而弩族自顾不暇,如今天下太平,并无战事……”
蔺涛双眼一睁,出声打断尉戈:“侯爷错了!弩族自古好战,擅长骑射,如今只是因为内乱纷扰,故而无力南侵,倘若我等松懈,百年前的‘玉督之战’就是前车之鉴,要知道,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。”
尉戈肃然,这些话重重掷到他的心头,慎重地一点头,他沉声道:“将军说得是。”
他俩说着话,身旁的人早已走远。篝火在风中摇摆,火光明暗交加地映着老将军的脸,默然不语,下定了决心,他正色道:“侯爷还年轻,身边该跟随一些年轻将领。”
“将军的意思是?”
“那个舒轩,”沉稳的声音毫不犹豫,“进退有度,末将最擅布阵,他今日却瞧出我围列的缺处,时机正好的补上,围狩猛虎时,胆量过人,身手不凡,他弱冠之年,这样机智果断,真是惊人。”
尉戈为难:“可他是门阀贵胄……”
“那又如何?”蔺涛冷哼,“门阀公子就不能到军中来受苦吗?侯爷把他交给末将,不出几年,末将当还你一个不世将才。”
暮色缭绕,顷刻已如浓墨入水,漫染天幕。风撩起她的衣角,顺着襟口激在皮肤上,微微带寒。
舒仪依着行帐,远眺宁远侯和蔺涛谈笑风生。隔了十几处的篝火,耳边不时响起嘈杂的哄笑,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。可他们所谈的内容,她几乎已经猜到了,唇畔轻含起一缕笑。
她记得,舒老从不轻易赞扬别人,心里看得越重,面上越是要放得轻,而舒家众多子弟中,舒轩是最被忽视的。即使老练如淮南剑客卢昭,对舒轩也仅仅含蓄地评了一句——利剑寒芒,十年一显。
蔺涛怎能不起惜才之心。
眼看到宁远侯不住点头,舒仪预感到已经落槌定音。心突突地跳了两下,笑意淡敛,心里无端端地有了些惆怅。
她的弟弟,在今日已定下了前程,昆州无战事,却有最好的军队和将领,只要顺着这条路,以舒轩的出身和才能,何愁将来不能成为一方权贵。
事至此,这次的秋狩也算是功德圆满,可她在这样的圆满中竟然不能全然感到高兴。从八岁开始,她与舒轩同院相处,少有别离,而今日,就要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分别。
她极目远眺,却最终落在舒轩的身上。舒轩坐在一群年轻军士中,谈笑风生,抬起头,正对上舒仪的目光,他笑着高举酒杯向她示意,一半的酒洒在了衣襟上,落拓不羁,瞳仁里似是蕴了一斗星辰,皎皎生辉。
三日的秋狩伴着蔺老将军的朗朗笑声飞逝而过。
一清早,王府的侍从已列队整装待发,舒仪的骑术不佳,所以另备了马车,紧随宁远侯之后。
蔺老将军极看重舒轩,三日来带在身边亲自指点,临分别才让他缀在侯府队伍后方,以便话别。
舒仪准备了一筐道别的话,临话别竟不知道如何开口,失神地看着舒轩,好半晌才说了句:“送你的信鸽要看好了,得了空就给我写信。”
舒轩的睫毛抖了一下,轻轻应了声:“军营离永乐城不过大半天的路程,我会时常回来。”